贾琮在吴江盛泽的私人王国里面。
随着甲戌年的远去。
乙亥年节万家灯火齐鸣!
苏州桥梁、街道,灯市不绝。
那一百五十亩地,已经进账一次。
邢岫烟和他一起巡视,到了田地中心湖泊。
一池的鱼穿梭不绝!
包头、布带的雇佣人手往池里倒羊粪。
邢岫烟提帕掩住口鼻:“好好的一池水!为什么要污了!”
“这些都是好东西,可作上好的饲料。
草鱼吃草,还吃羊粪,鲢鱼则吃草鱼的粪
所以羊粪、草鱼、鲢鱼,那是生生不息。
草鱼怕鲢鱼的尾巴痒,就会远远避开。
和睦相处......”
贾琮满意地看看自己亲手营造的农家乐。
“一年至少有几万两银子,你还嫌弃否?”
邢岫烟听着男儿耐心幽默的语气,秀娟下的薄唇微微扬起。
看向他的目光有了盲目的崇拜,旋即又跟他走到另一半的家禽牲口场。
猪有青州、兖州、淮安、徐州的大耳猪。
江南小耳猪,鸡有三黄鸡、辽阳鸡、矮鸡等等。
她只见那些人拿油、面拈成指尖大块。
也有拿硬饭和硫磺研细喂鸡、鹅的。
鹅是关在砖石圈子里面。
她抿了抿樱唇,道:“这叫什么方法?”
“栈鸡易肥法,五天就胖了。”
贾琮说着又带她观赏棉田、桑地的培高平台技术。
培高平台技术说起来简单,中间土地堆高。
一边是粪道,滋养根部!
另一边是水道,补水并且放热升温。
当然其中细节繁琐,岫烟识字。
他让她记下,便于日后经营。
夜晚收拾好行李。
江南灯市从初七就开始了。
会一直延续到十六,好似不夜城。
贾琮告别道:“我明天就乘船北上府城,明年又要开考秋闱。
功课也做得差不多了,等我会试连捷。
也许会回来......你们也可以来探亲啊。”
邢岫烟抿唇不语,站着低伏下来。
红唇在坐着的贾琮嘴边印了一下。
静静地在他耳边道:“你不是想吃胭脂?”
等他反应过来,女人已匆匆关门出去。
贾琮手指摸了摸唇边的红印,这算是一笔情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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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江北上的船随运河行到苏州府城南边。
接近锡伯渎畔,学院荒芜,草木杂疏。
苏州城南锡伯渎畔,乃是宋代杨时的讲学场所。
为“东林”之始,程门立雪,美名传颂。
后来北明顾宪成重开东林书院。
选址在城东弓河畔,锡伯渎畔便渐次萧疏。
现在的红楼时间进境已经到了“大观园试才题对额。
荣国府归省庆元宵”,贾元春元宵省亲。
贾琮是赶不及了。
贾蔷下苏州采办戏子并结识龄官,貌似也和他错过了。
不过原著元妃省亲就没有贾琮、贾环出场的份儿。
顶多排班恭迎贵妃,磕个头而已,亦无必要。
贾琮继承的原主人记忆里。
贾元春的形象是很模糊的,少有交集。
多在别人口中提起。
元春自小宠溺的也唯有宝玉。
名为姐弟,情同母子!
宝玉自小的诗书墨水,皆是元春所教。
那时他一介幼童庶子,存在感是没有的。
另一事夜里常思,则是关于邢岫烟。
按说她是闲云野鹤的性子,谁知连月相处。
两人就亲昵下来,关系的进展颇大。
也许邢岫烟之前没接触过比贾琮更优秀的男子。
况且和她相处十年的妙玉又是个怪人。
自小不像宝钗那样深受道学熏陶。
小门小户,做出此举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就是深受道学熏陶的女子。
环境改变也有偷情、不拘性子的。
君不见《玉蒲团》、三言二拍乎?
自从那日在房中第一次亲密接触,放下心扉。
贾琮就没对邢蚰烟设防过,一切顺其自然。
因此和她以后怎么发展,贾琮也不愿深想。
“管兄准备在苏州府另谋高就?
要不要我帮你通个气?”
贾琮出了舱门,管潮升是在运河遇到的,二船并行。
“不必,我想靠我这张嘴,而不是靠你。”
贾琮便不强求,两人下船进了吴县、长洲分开而治的苏州府城。
苏州人烟阜盛,冠绝天下。
自占城稻、桑棉推广!
本府税收年年高居全国第一,城东几乎全是织工。
是士大夫们梦寐以求都想去的醉生梦死地方。
“宁为长江知县,不做黄河太守”。
“宁做苏杭犬,不做塞外人”!
古代为商最多的徽州歙县。
以及山东、河南、两湖的商人。
遍及江南,人口逾越百万。
灯市,灯市,白天为市,晚上为灯。
摩肩接踵,络绎不绝,姑苏城官员。
元旦放假之时,在家穿常服遥拜北方皇帝宫阙。
此后便迎来送往,贾琮进城寻茶馆。
铁牛去府衙投了名帖,半天后差役来请。
直趋城中大道进了府衙后院。
朝廷规制,掌印官、佐贰官在官署有私邸。
这一日上元佳节。
苏州府衙后院花厅,飞彩凝辉,明明如月,推杯换盏。
沈郜身穿祭服,皂领缘的白纱中单、青罗衣。
皂缘的赤罗衣、方心曲领、赤罗蔽膝。
着冠带、去佩绶,推同样服装的汪精卫为首座。
最大的两盘猪肉、羊肉也放在首座旁边。
瓜果蔬菜有冬笋、银鱼、鸽蛋。
江南香菌、蜜柑、漳州橘、橄榄。
肉类有烧鸡鸭鹅、冷片羊尾、灌猪肠、带油腰子等。
另有枣泥卷、蹄膀(火腿炖肘子)、糊油蒸饼。
米粥有绿豆粥、莲子粥、红枣粥等。
“不错!这鸡头不错呀!”
江苏臬司分巡道的道员汪精卫夹起鸡头连吃。
吃完了一盘,总共有十几个鸡头。
沈郜笑道:“再来两盘!”
赏了下人钱,厨房再招待上来。
为这鸡头,沈府台竟然连杀三十只鸡。
贾琮暗道:“腐败啊!”
不过心里这么想,既得利益者的他嘴上也没闲着。
汪精卫酒足饭饱,拍拍赤罗衣内的油肚,满嘴油乎乎道。
“贾小相公,你在吴江盛泽的事。
本观察听说了,去他娘的!
谁敢欺负我国子监的同窗兄弟!
本观察一听说,立马就修书一封。
命吴江县衙再审!
一百三十亩地怎么够?”
分巡道、分守道、参政、参议俗称道台、专称道员。
雅称观察,位列四品与知府同级。
但是道比府高,臬司下道,专管刑名。
吴江县衙亏大了。
贾琮嘴角微抽:“不必、不必,那事已经解决了。
观察大人,在下也不想多生事端,何必再闹呢。”
汪精卫剔着牙,大咧咧道:“哎呀!不行、不行!
信都送出去了,本观察也要这个面子!”
沈郜对这个不是科甲出身的道台,心里鄙夷不已。
但是表面还是一副恭敬迎合:“贾琮呐。
汪观察体念你,你应该心存感激。”
贾琮简直无语,但也站起来拜谢过了,心道。
“娘的,说是拉拢我,不是败坏我的名声嘛!
不过丌家在吴江也没啥名声,嘿!
那就给他们个警告吧......”
“黄阁老丁忧,在苏州常熟老家守制。
四方秀才举人慕名而来,你打算过去吗?”
沈郜道。
“不了,学生在此研磨时文几天。
打算进京,京师、金陵两边都来信了。
不然不像话。”
汪精卫嗑着松子:“金陵那边是谁?”
“是豫亲王爷。”
沈郜、汪精卫闻言沉默下来,各有所思。
须臾。
沈郜拈须道:“盛名很累人啊,也成。
你先在府衙安歇几日,我得空了,指点你。
你的那几本杂书在江南销量不错,江左盟、兰社肯定有人找你。”
说曹操,曹操到。
丌诗轩站在府衙门外,都已经气炸了。
他好心好意送了百亩地。
汪精卫竟然还写信来勒索,你们心太黑了吧。
丌诗轩道:“我投了名帖,你们府台大人不见吗?
华亭举人丌诗轩。”
“丌孝廉,真是不好意思。
这大节下的,无论熟与不熟。
给我家老爷投名帖的。
多了去了,一时照看不过来。”
门房爱莫能助地说道。
丌诗轩满脸黑线。
后面跟来的祖公爵、丌管家都有点怕了。
战战兢兢地不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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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京师的荣国府,盛况达到了极致。
贾元春泛舟大观园。
黛玉、宝钗、三春、宝玉作诗。
定下了蘅芜苑、秋爽斋、缀锦阁。
稻香村、潇湘馆、翠滴亭、沁芳桥。
凹晶溪馆、凸碧山庄等名字。
红楼梦的女儿国,大观园正式诞生。
元妃游幸大观园完毕。
在贾母正寝下榻,先作诗、后看戏。
贾元春挥笔写就;“衔山抱水建来精,多少工夫筑始成。
天上人间诸景备,芳园应锡大观名”。
正式赐名为大观园。
正寝的水陆珍馐、瓜果蔬菜又比贾琮所在的苏州府衙珍贵百倍。
有塞外黄鼠、东海龙须、海带、紫菜。
滇南鸡枞、五台山天花羊肚、冀北金针、都中山药。
武当黄精、北方栗子。
梨、枣、核桃、黄连茶等等。
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
“我素来听闻琮儿考中秀才,癸酉秋闱落榜。
乃系房官误批,引起波澜,终究不了了之。
开书坊、批时文,杂文传遍京都。
因何不见?”
贾元春高坐上首,静静在众人之中看了一圈,因问。
王熙凤闻言不禁心跳加速。
贾赦答道:“犬子因勤学之故,南下游学。”
“父母在、不远游,因何南下?”
“据闻时文变化多端,因时而变。
琮哥儿前已拜工部秦郎中为师!
一举成名,需拜师多人。
今次应华亭名士、苏州府台沈镐之请。
南方人丰物盛,华章烁烁,势必有所增益。”
贾赦恭敬说道。
贾元春不再询问,点了四出戏。
《豪宴》、《乞巧》、《仙缘》。
《离魂》,分别出自《一捧雪》。
《长生殿》、《邯郸记》、《牡丹亭》。
多是不吉利、不喜庆的戏曲。
话分两头。
“破题是个小全篇,有题面,有题意。
以及分合明暗,反正倒顺。
探本推开,代说断做,照下缴上诸法......”
“即是阐述题面,各人擅长的阐述方法不同。”
贾琮道。
沈郜点头:“不错,起讲居其先,何言乎?
起讲以题意自此而讲也。
贵圆浑而忌浅露,贵高朗而忌浮游。
其间有承上留下之互异,起收反正之不同。
作之者当爽心而快目,不然起不动人。
后虽可观,无足善矣。”
贾琮暗道:“提纲挈领,高明。”
沈郜一说就停不下来,摇头晃脑,怡然自得。
“......中比居中,在人则为腹。
固无所不包也,题之虚者。
委折以得其情,题之实者,精核以明其意。
以两股为准。三股、五股、流水股各出者。
则题之长短不一......”
没学过八股文的,自然听得晕头转向。
贾琮提笔记录,十岁开学,至今三年,自然是听得懂的。
沈郜道:“后比者,欲其足乎后也。
有承中比而起者,有逗下文而收者。
有作题之下截者,要以深入一层。
另生余议为佳,所最忌者。
淡然无味,索然无辞。
君子于此观后福焉......”
贾琮眨眨眼睛,这真会练成书呆子呀!
沈郜读书时也是松江大才子,被人称为“云间三大才子之一”。
常说的江左,就是江东,他也是江东人。
但并不入江左盟。
沈郜是王阳明心学的忠实拥护者,属泰州学派。
“不以规矩,请破题。”
贾琮思索一番,道:“规矩而不以也,惟持此明与巧矣。”
“承题。”
“夫规也,矩也,不可不以者也。
不可不以而不以焉。
怠深恃此明与巧乎?”
沈郜直勾勾地看他,不说话。
贾琮奇怪道:“学生破得不好吗?”
“唉.....”
沈郜仰天长叹:“我十三岁的时候。
可没有你这份才能......”
越想越觉得这辈子活到狗身上了。
沈郜索性转移话题:“上元节那天,汪观察好意帮你。
勒索吴江丌家,我看了帖子。
丌诗轩来过,而后如皋蒋化狡。
兰社的人也找过你,那事怎么样?”
“学生安抚了丌孝廉,私下退回了汪观察要挟的五百亩。
再说给汪观察其实已经收了,没大事。
反而和丌孝廉有了交情。”
贾琮无奈地笑了笑。
沈郜三角眼一眯:“中间踩钢丝,你将来要受夹板气么?”
“老师还不是两面为难?
人若有点虚名、有点权力。
总是无法避免,水至清则无鱼,是吧?”
贾琮道:“那位绍兴山阴的管相公,老师收纳了?”
“叫他管钱粮还行,绍兴师爷要价高。
托你的福,我又要大出血了。
明面他他来投,暗地里你为他说话。
怎么谢为师?”
“咳......”
贾琮脸色略显尴尬,有些难为情道。
“采薇姑娘艳帜高张、名冠秦淮、往来苏杭。
和学生有过手稿之交!
过几年我请他来为老师舞一曲?
此事必能轰动江南,一时艳事。”
“这还差不多!”
沈郜哈哈一笑,不无得意。
江南狭妓成风,甚至有当官的。
为一个名妓争风吃醋的,无论年轻人。
还是老家伙,都好流连风月这一口。
“管相公还想办点实事。
跟对了督抚,青史留名嘛!
可惜倒把林如海克死了,这叫什么事
行了,你收拾收拾走吧。
本府台还有一大堆破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