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
贾珍脸色一沉,低吼道:“潢海铁网山这地儿,狩猎的仅仅是咱们吗
另一方还有绣衣卫提督仇都尉的公子。
神武将军公子冯紫英、步军统领衙门杨提督的公子。
这几位的脾性你们难道不知道
他们个个都是衙内、得理不饶人,没理还要欺人!
我们这边还有呆霸王薛蟠这个蠢货。
他是打死过人的。
这么混乱的狩猎,死人了。
最有嫌疑的不是咱们!”
贾蓉帮着父亲说话:“不错,你们这些天杀的奴才。
不想想我们在宁国府当家做主时的恩惠了吗
焦大那样的脾性,我们何曾亏待过他
只要能射死贾琮,一人赏一千两!”
焦大敢当众谩骂主子,后来也没事。
贾探春治理大观园又提过,焦大那时都活得好好的。
究其根本的原因。
是焦大救过宁国公贾演,老资格了。
宁国府不想担“忘恩负义”的名声。
这时贾珍、贾蓉虽然搬出宁府。
私底下的钱财却不少。
因此尚且能够笼络几个奴才。
听主子这般说,俞禄、喜儿虽迫于无奈。
但又因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利索地跃马下来,藏身于丛林,张弓搭箭。
喜儿咒骂道:“等干完了这一笔,你我干脆逃出京城。
我看这两位爷不能长久!”
“先做完了再说。”
俞禄远远观看,皇庄外的石碑雕刻镶金嵌银。
字体很大。
约莫是;“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
贾家没少做法事、抄佛经。
俞禄知道这是雕刻出来的《楞严经》
只是他们为谁修建
贾琼又为何偏偏往这边跑
俞禄眉头紧锁,心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贾琮、铁牛、曹达华、秦海于吉壤外徘徊转悠。
看那模样似乎在高谈阔论,也不见他们打猎。
距离灌木丛的藏身距离,约莫数丈远。
喜儿原本已经瞄好了准头。
可曹达华那六尺高的大个子,还身宽体胖。
不知得了啥病,老是在贾琮周围转悠。
绕成一个圈,活脱脱一挡箭牌。
捱了几分钟。
喜儿等得手都酸了,正正帽子,气得几乎甩掉弓箭。
俞禄年纪大,较为老成一些。
递过自己手中的弩箭:“喜儿,不如用连环弩怎么样?少费点力气?”
“我没用过弩箭,连环弩射程远么?怕远了没冲力。”
喜儿摸摸连环弩,赶巧有一只傻狍子。
一只小野猫,跳跃在贾琮附近的淤泥草丛。
“我估摸可行,说书的不是说,诸葛亮也用过连环弩吗?
娘的,要是有火枪就好了。
一枪完事!用得着这么费神!”
俞禄于东府耳濡目染,可是听过北明、楚初火器的威名。
北明单是火枪类型,就有数十种。
三大京营之一的神机营专门装备火器。
不过,火器达不到全军装备的程度。
而是冷兵器、热兵器相结合。
而且因工业受限,还经常炸膛。
大楚圣祖高皇帝凌霄平定天下以后。
严厉监控火器,收归国库。
就连四王八公家里。
都不允许私藏火器、火药,违者重处。
并实行海禁,闭关锁国。
人们所熟知的闭关锁国政策是“清朝”。
实际上,朱元璋那个放牛娃就开始这么干了。
“嗖!嗖!嗖!”
三支连环弩箭矢,接二连三地射击出去。
也不知弩箭本身摆放久了,还是喜儿用得不熟练。
又有曹达华、秦海、铁牛三人时刻警惕地护卫贾琮。
喜儿连续三支箭射出,皆丢失了准头。
倒是有一支箭矢,把一只吃瓜看戏的傻狍子给射穿了。
贾琮等人“吓了一跳”、“大惊失色”。
贾琮面容有些惊慌失措:“是珍大哥的人么?
你们好厉害啊,我射了几箭。
一个猎物没打着,还是你们箭无虚发!”
已经打草惊蛇,到了这时。
俞禄、喜儿装不下去了,回头说予贾珍?
岂不要承受他的怒火?
他们的心情是复杂的,遗憾,又轻松。
遗憾没有大功告成,一千两银子的赏金不是小数目。
轻松的是如此也好,不用担惊受怕地承担干系。
“琮三爷过奖了,小的们不过是偶然中一箭。
琮三爷跑来这边做什么?此地可都出林子了。
往前可不好,前面是皇庄,万岁爷的庄屯。
赶早折返回去,不然管皇庄的要出来赶人了。”
喜儿笑嘻嘻地踩倒几棵杂草,与俞禄远远地走过来。
没骑马。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怕啥?”
贾琮一副少爷公子的愣头青模样:“我又没跑到庄子里面去!
他们何以赶我?咱们府上家大势大。
我看谁敢欺我!”
皇庄的庄丁,有几个在堡楼上眺望下来。
似乎没有出来说话的意思。
皇庄边缘皆用丈高的木栅栏围住,也没人冲进去。
倒是贾琮附近的吉壤施工队。
这伙施工队看起来最反常不过。
挨近皇庄丈量土地、搬运土石,皇庄却不出来赶人。
可是这伙人也没官兵开道,也没出警示牌说
“前方施工,闲杂人等退避”。
太反常了。
俞禄、喜儿俱不解想着。
这时。
贾珍、贾蓉一行人也纵马过来了。
贾珍三十老几的脸上阴霾一闪而逝冷冷地瞅了俞禄、喜儿一眼。
随即翻身下马,长靴重重跺在草地.上。
缰绳往豹花骢脖子绕了一圈,老脸一笑:“今儿为兄手气还不错。
连续打了三只野鹿,琮兄弟怎会跑到这儿来了?”
“我看这儿风水不错,是块宝地,过来观赏。”
贾琮也仿佛浑然不知贾珍刚才的打算。
从鬼门关外边走了一遭的他,右手扬鞭。
用鞭子指着佛寺地基。
“珍大哥看那石碑上的野鸽子谁打下来,一只鸽子我赏一两。”
大楚的西山,野生资源保管不错。
单是皇庄圈养的猪,也有数十种。
各种野生动物种类数量繁多。
就在先前俞禄瞧见的石碑上。
便有五六只大胆的野鸽子歇脚。
贾珍寻思一计不成,当下索性放下了暗杀贾琮的计划。
瞧瞧贾琮那副人畜无害、十二岁之人纯洁无暇的笑容。
示之以弱的少爷公子不乏颐指气使的脾气。
贾珍恍惚有一种错觉:“莫非当初琮兄弟没有卖了咱们?”
但想想又觉不可能,根据贾琮西府斗王熙凤。
宛平固安传回来的种种事情,证明贾琮绝非善类。
这并不是错觉,这是他的伪装!
也罢,我这关整不死你,凤丫头更厉害!
等你参加乡试,有你好受的。
就等着看你那时死去活来!
贾珍暗暗咬牙切齿地想着,俞禄喜儿失去先机。
贾琮必然有警觉了,看看铁牛三人寸步不离身地前后左右护卫。
他不得不打消暗杀计划。
想想去年民围宁府的灰头土脸、御史弹劾的恐惧沮丧。
一代族长丢尽爵位、丢尽脸面。
成为满京城的笑话,市井的“贾将军”故事。
弄得他出门都无颜见人!
脸上火辣辣的!
而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幕后黑手是这个十二岁族弟之时。
贾珍就忍不住怒火滔天!恨意满满!
想当初老子连宁国府都翻了过来,何时吃过这种大亏!
“好好!”
贾珍义愤填膺,斜向上地弯弓搭箭。
怒火、不甘,使他失去了理智。
往年进出皇庄都没什么。
那种肆无忌惮、胡作非为的脾性,轻易改不了的。
这小小一个施工的无名、无主之地。
珍大爷怎会放在眼里
他想借此发泄怒火,拿出铁木真弯弓射大雕的气势。
一箭又一箭地连续射过去。
也不管不看施工之人的躲避、咒骂。
俞禄、贾蓉、鲍二本想劝一劝的。
无奈贾珍箭在弦上,已发出去。
野鸽子扑楞楞扇翅膀飞了。
倒是有两箭铿锵有力地射中石碑。
正是那雕刻《楞严经》的石碑。
在吉壤之地与山子野等工官商议工程的秦业。
听到喧哗声,又看到新建的石碑被射中。
擦破一些,这可是神圣的皇帝陛下的私密佛寺!
秦业气炸了!
出栅栏外,先见到贾琮,愣了几秒。
气哼哼地拂袖,再负手:“胡闹,胡闹!
怎么把箭射在里边
万一伤人了怎么着?”
贾琮一脸无辜道:“先生,这可与学生无关,是珍大哥做的!”
贾珍、贾蓉闻言脸色垮了下来。
再蠢也觉得不对劲,又上贾琮的大当了
该死的!
因为去年贾蓉、秦可卿的和离之事。
秦业就与贾珍这位老亲家不欢而散。
心底可谓恨甚,就算他秦业老头子把养女秦可卿嫁入东府高攀了。
你们父子也没必要行唐太宗、唐高宗的聚麀之乱!
你们太狠了吧!
和离之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你们现下又来侵犯皇上交给我的吉壤。
是想三番五次羞辱我吗?
欺我年老吗!
当真不怕我一封“践踏吉壤”的奏折上报皇上。
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秦业丧失了平常日间随和的神气。
方正老脸阴郁下来,本来一片晴空。
转成疾风骤雨,眼神通红。
“尔等为何行此举?此地由本郎中施工。
领事者全为工部司曹诸官。
贾珍,你是想要谋杀朝廷命官吗?”
秦业秘密勘测吉壤之前,乾德皇帝起复他。
又加了工部营缮司郎中的头衔,是京官。
正厅级干部。
而他不带官兵守护、开道。
也因为此事涉及皇上的面子。
不能让御史、廷臣知道而聒噪。
所以不宜大张旗鼓。
秦业也不能拿皇上的帽子扣下来,此事,不能公开。
只能以谋杀朝廷命官的帽子去扣。
对于秦业这个官囊羞涩、小小京官。
贾珍、贾蓉以前是轻视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
贾珍陪着笑脸,攀交情:“老亲家,此是无心之举,无心之举。
没想冒犯您老的意思,再说没伤一人。
老亲家消消气,明儿我叫蓉哥儿亲自登门。
送礼赔罪!”
“哼!谁是你亲家?”
不提还好,一提这个秦业就来气,胡子翘得老高。
“滚!给老夫滚!”
贾珍、贾蓉一行好没气,再一次灰头土脸地“哎哎”应声。
翻身上马走了,行了一段。
贾珍脸色阴沉:“贾琮到底在搞什么?”
“不知道,秦老头子在搞什么也不清楚。
秦郎中历来不得圣眷,年初回来。
还被给事中参了,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贾蓉也百思不得其解。
谁知道他们神神秘秘地做什么?
“嗯,该是相中西山皇庄一带的风水。
以权谋私,盖个亭台楼阁也说不定......”
贾珍也只以为是这样。
毕竟达官贵人在西山买地建筑园子的事,屡见不鲜。
他本不是惯用心计的人。
一时想不通贾琮的计谋在哪。
认为贾琮不过是孩子气。
小孩子过家家地摆他一回而已!
传言果然不可信,贾琮也没那么有心机啊!
吉壤栅栏内。
临时搭建起来的茅屋之中。
秦业板着脸,眼睛凸出眼眶地盯着贾琮:“你是不是借打猎名义。
故意诳骗他们过来气为师?”
“先生,您老还不明白学生之意吗?
族兄贾珍最近不轨的举措频繁。
连连与我琏嫂子、司礼监戴权商议。
已经有人禀报于我,分明是居心叵测。
除恶务尽,对他们这等屡教不改。
无可救药的蠹虫,学生此举。
正是彻底根除他们的大好机会!”
贾琮神色一狠,老实说道。
“那你何必瞒着我?你以为为师看不出来?
你这算盘倒是精打细算,不失时宜。”
秦业有些怪学生一意孤行:“你为什么到了与他们鱼死网破的境地?
皆是可儿与为师连累了你啊!”
不拜秦业为师,不与秦可卿交心。
后面一连串的举动。
贾琮的心力交瘁,或许就不会出现了。
秦业自然知道。
不论贾琮这时除掉贾珍、贾蓉是为自身谋。
还是为秦业、秦可卿谋。
总之这一切的源头,都是为了秦可卿而开始。
但,贾琮不会后悔!
他行事谋而后动。
做人要么狠,要么忍!
忍不了,那就狠!
“先生别这样说,没由得见外了。
如今不是论情、孰是孰非的时候。
当务之急。
先生得赶快写一封密折秘密奏报皇上!如实记录。
贾珍箭射吉壤!玷污佛寺!
此乃皇上之私,他不想死也难!”
秦业目射精光:“你的想法是好,但因此事不能公开。
皇上就是震怒,想判罪贾珍怕也没有另外的罪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