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洛北日常与仗剑(一)】
洛北。
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洗刷着人世间的纤尘。因这一场毛毛细雨,路上行人脚步渐快渐匆忙。人影逐渐稀少。
一柄油纸伞下,遮了两个人。伞面轻抬,露出月皊嘟着嘴的巴掌大小脸。
江厌辞走在她身边,转过脸来望着她不高兴的模样。
“不是我记错了,那家铺子原先真的在那儿。哼。”月皊轻轻哼了两声,“它家的葡萄甜羹,真的真的很好吃!”
她攥着江厌辞的袖角,认真道:“你得信我呀!”
江厌辞失笑,他点头:“信。”
“哼。”月皊转过脸去,不说话了。
他们刚从长安回洛北不长时间,在府中拾弄安顿了几日,今日好不容易得了闲,她便拉着江厌辞出门,要去找一家甜食铺子。
长安什么东西都多,甜嘴儿更是五花八门,让人眼花缭乱,嘴巴也要塞不下。月皊虽然吃了好些长安的精致东西,可对于洛北的一些好吃的东西,她也一直记着,当真是心心念念。如今回了洛北,她正想着将以前喜欢的东西再去吃一遍。
而且……
不是她自己,要拉着江厌辞。她要把自己觉得好吃的东西给让江厌辞尝一遍。
月皊偏过脸,偷偷去看江厌辞。
但凡是她觉得是好东西的东西,她总是想着也捧给三郎才行。
江厌辞转过脸来,对上她的视线。他说:“天气不好,明日再来找。”
顿了顿,江厌辞补充一句:“以后久居洛北,来日方长。”
月皊微微翘起唇角,说了声“好”。
她看着江厌辞说话,便没有好好看路。落了雨水的地面湿滑,她一个没注意,身子便趔趄了一下。幸好江厌辞就在她身边,稳稳扶住了她。
“当心些。”江厌辞手臂搭在月皊的后腰,将人往怀里带一带。他的声音很是平静寻常,显然已经对月皊总是笨手笨脚容易摔一下磕一下的呆样子习以为常。又,总是守在她身边,能够及时将人扶稳护在怀里。
月皊也是不介意将自己的笨样子展现给江厌辞看。她微微偏过脸,将头站在江厌辞的肩口,垂在身侧的手又主动去拉江厌辞的手。
雨落纷纷路人匆忙,唯独月皊和江厌辞,两人一伞,仍旧走得悠闲。
忽然听见了微弱的声响,像是什么小动物在叫。月皊“咦”了一声,好奇地张望了一下。雨水打着枝叶的声音遮住了旁的响动,月皊再没听见刚刚听到的声音。
“三郎,你刚刚听到没有?”月皊去问江厌辞。
江厌辞侧转过脸望向不远处的草丛,向月皊示意。
月皊好奇地走过去。她提着宽大的裙子抱在膝前,然后蹲下去,在草丛里发现了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猫。小猫淋了雨,身上柔软的毛发都湿透了,正瑟瑟发抖。显然是连叫唤的力气也没有了,刚刚被月皊听见的那一声叫唤,已是最后的力气。
江厌辞手中握着伞,跟在月皊身后,他探手,将油纸伞搭在月皊的头顶,为她遮挡淅淅沥沥的雨幕。至于他自己,则置身在细细的柔湿雨幕里。
这点雨,他并不在意。若是他一个人出门,是不会撑伞的。可是月皊在他身边,这就不同了。月皊身子骨差,他总要事事为她着想,照顾好她。
“好可怜。”月皊朝小猫伸出手,却又将要碰到它的时候迟疑了一下。她仍旧望着这只小猫,却是问江厌辞:“三郎,它会咬人吗?”
“大概。”江厌辞说。
月皊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去,将正在发抖的小猫从草丛里拿出来。小小的一只小白猫,她一只手就能拿起来。月皊小心翼翼地瞧着它,生怕这小东西一回头咬她一口。幸好,小猫被月皊拿到手里之后也乖乖的不乱动。
月皊松了口气。
她拿出身上带着的帕子,将小白猫抱起来,去擦蹭一下它身上毛发上的雨水。她身上带的帕子是丝帕,不是吸水的料子,用处并不大。
月皊想了想,用这方帕子将小白猫包起来抱在怀里。
“我们快些回去吧。回去了好给它仔细擦一擦。它冻坏了呢。”月皊说。
江厌辞看过去,看见那只小白猫虽然被擦过,可仍旧湿乎乎的。湿气透过了包着它的那条丝帕,将雨水沾在了月皊的衣服上。
江厌辞朝月皊伸手,从她怀里将那只瑟瑟发抖的小白猫拿过来,揣进他自己的怀里。
小东西在江厌辞的衣襟里挪动了一下,就不再乱动。月皊好奇地看过去,看见它缩在江厌辞的衣襟里,只露出半个脑袋。身子虽然冻得发抖,它一双圆圆的猫眼却仍旧亮晶晶,警惕地盯着周围。
两个人刚到家,这场小雨便停了。月皊小步快跑着,一边跑一边唤人:“花彤,把火炉生起来。再灌个汤婆子!”
花彤嘀咕着:“大夏天的为什么要生火炉子……”
她好奇地从偏屋里走出来,看见月皊正小心翼翼地从江厌辞的衣服里取什么东西。她看了一会儿,才发现那是一只两三个月的小猫。花彤“哎呦”了一声,赶忙小跑着去办火炉。
她将火炉搬过来,紧挨着罗汉床。
此时月皊正坐在罗汉床床,拿了一方厚实的棉巾仔细给小猫擦身上毛发的雨水。小白猫有一点脏,她本来想给它洗个澡的。但是江厌辞告诉她小猫太小了,又是刚抱回来,最好暂时不要洗澡。
她只好先用一方湿乎乎的帕子给小白猫擦一擦身,将那些雨泥擦走。然后再用厚实的棉巾仔细去吸它身上的水。
幸好小猫很乖巧,并不怎么乱动,由着月皊折腾它。它只是偶尔转一转小脑袋,好奇地东看看西瞅瞅。
花彤又将灌好的汤婆子拿过来,放在了月皊的腿上。如此,月皊再将小白猫放在汤婆子上,让它更暖和一些。
本就是夏日,生了暖炉,又坐在热乎的汤婆子上,小白猫觉得好暖和。月皊还没它收拾完呢,它那双圆圆的大眼睛已经眯了起来,有了睡意。
月皊瞧着它可爱,小心翼翼地将它连着它身下躺着的汤婆子一起从腿上拿下去,挪到罗汉床上。
小白猫刚有了睡意,忽然换了地方,立刻不安地睁开眼睛。月皊用手指头点了点它的眉心,软声说:“睡一觉吧。等你睡醒了就不冷啦。”
她拿过一旁的棉巾,用干燥的那一边搭在小白猫的身上,看着小白猫再次缓缓闭上了眼睛。
花彤在一旁说她身上的衣服沾了些雨水,让她去泡个热水。月皊点头,临走前嘱咐花彤好好照顾着这只小野猫。
月皊很喜欢以前在长安的江府时,她与江厌辞的小院子的名字——岚澜和鸣。如今搬回洛北,她让人打造了同样的牌匾挂在她和江厌辞住的小院。
岚澜和鸣的浴室和长安时不同,是一处方方正正的池子。月皊头几年身体差的时候,华阳公主花心思令人凿了这么方池子,四周和底子都以宜养身的暖玉来铺。月皊小时候在这里沐浴,也会在这里药浴。
月皊先去照顾那只小野猫花了些时间,待她过来了,江厌辞早就已经泡在池水里了。月皊翘着唇角走进去,刚要说话,看见江厌辞合着眼,她一时摸不准江厌辞时不时睡着了。她立刻抿了唇,不吭声了,就怕若江厌辞睡着,将他吵醒了。
她踮着脚尖往前走,还没走到池边呢。
江厌辞忽然开口:“没睡。”
“哦!”月皊软着嗓音应一声,一边解着衣衫,一边眉眼弯弯地说着她刚刚是如何照顾那只小野猫,说得很是详细。
她欢快地走进池水里,将手递给江厌辞伸出来的掌心,任由江厌辞将她拉到怀里。
“我还没说完呢!”月皊坐在江厌辞的怀里,挪了挪身子,调整了一个更舒服些的姿势。她偎在江厌辞的胸膛,又回头对他笑,继续说着那只小奶猫的事情。
“……也不知道它现在有没有睡着!”
她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有着几分孩子气的等人夸赞。
江厌辞点头,顺着她夸:“它遇到廿廿,是它三生有幸。”
月皊眉眼里的笑意更浓,她又不安分地在江厌辞怀里挪了挪,侧转过身去,将左小臂搭在江厌辞的肩上,半边身子贴在江厌辞的胸膛。她凑过去,动作自然地去亲一亲江厌辞的脸颊,笑着问:“它都没有咬我也没有挠我,甚至也没有躲我。它是不是很喜欢我?”
“是。”江厌辞点头,“廿廿不仅招人喜欢,也招小动物喜欢。”
江厌辞低头,他凑过去亲吻月皊翘起的唇角。
他顺着月皊的心意去夸她,并没有说实话,不想告诉她那只小猫只是因为受了惊害怕她不敢乱动而已。
月皊仍旧沉浸在小奶猫很喜欢她的喜悦里,她抬臂,双腕绕过江厌辞的肩,搭在他颈后,与之拥吻。湿哒哒的水滴顺着她搭在江厌辞肩膀的柔荑,滴滴答答地掉落下去,掉落进池水中,重新温柔包围着相拥亲近的两个人。
两个人在浴室里待了很久才出去,院子里的侍女早已习以为常。甚至就连看见月皊是被江厌辞从浴室抱出来的,也见怪不怪。
经过罗汉床,月皊从江厌辞怀里抬起脸,去看那只小奶猫。她这一抬脸,露出一张绯红的娇靥,眸光潋滟楚楚。
纵使花彤自小就跟在月皊身边,瞧着月皊此时眉眼间的韵色,不由也有些发怔。人的眼睛,天生就喜欢去看好看的东西、好看的人。
月皊看见那只小奶猫还睡着,重新将脸埋在江厌辞的怀里,软软地偎着他,由着江厌辞抱她回房去。
江厌辞还没将月皊放在床榻上,她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当江厌辞弯腰放下她,忽然离开了江厌辞坚硬又熟悉的胸膛,月皊下意识地抬起手去攥他的衣襟,柔软娇红的双唇亦吐出微弱的软音:“三郎……”
只这样低低软软的一声“三郎”,便让江厌辞的心里有春水猛聚,万千柔情澎涌。他俯身,去吻一吻月皊的眼睛,声线低缓带着哄意:“我不走,就在你身边。”
月皊嗡嗡地应了一声,攥着江厌辞衣襟的手徐徐松开,她贴在软枕上的脸颊挪蹭了一下,慢慢睡着了。
江厌辞立在床榻旁看了她一会儿,悄声上了榻,陪着她。明明月皊已经睡着了,可是当江厌辞躺在她身边,她在睡梦里也会习惯性向江厌辞挪蹭,紧紧靠着他挨着他,又双手将江厌辞的左臂抱在怀里。
她眉眼弯弯,惬意又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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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皊睡醒时已经傍晚时分,她急急忙忙下了榻,连鞋子也不好好地穿,趿拉着鞋子往外间去,去看那只小奶猫。
小白猫身上被雨水淋湿的毛发都已经干透,显得比湿哒哒时要雪白许多。它身子小小的一点缩在一起,像个小雪球。
月皊小心翼翼地将它捧在掌中,好奇地盯着它瞧。小猫已比刚被带回来时有精神许多。它望着月皊,喵喵叫着,又歪着头,用耳朵去蹭月皊的手心。
江厌辞跟出来,跟着这一幕,心道看来这只小猫的确挺月皊。
他在一旁打量了一会儿,确定这只小猫没什么攻击性,性子挺温顺,才准许这只小猫留下来。
虽然淋了雨,差点丢了性命。可是不知是不是自小在外面讨生活,小家伙倒是顽强得很。到了晚上,它已经开始上蹿下跳很是活泼,全然没了淋雨时的可怜样子。
它跳上梳妆台,将月皊没来得及合上盖子的木盒里的花钿抓得到处都是,毁了个彻底。
这一盒花钿,月皊做了好久。
江厌辞和月皊同时从外面进来,瞧见这一幕,他立刻转过脸去看月皊的神情,生怕她因为那盒花钿被毁而委屈地红了眼睛。
江厌辞都已经在琢磨着该怎么哄她了,却眼睁睁看着月皊快步奔向梳妆台,小心翼翼地将那只捣蛋鬼抱在怀里,一边抚着它,一边柔声细语:“你不要这样调皮哦,要是踩着盒子搭扣被夹到可怎么办呢?”
江厌辞:……
江厌辞意识到自己多虑了。比起那样花钿,显然这只小野猫才是月皊的新欢。
如此也好。月皊总是做那些花钿小首饰,有些伤眼睛。她有了别的爱好是好事。
那只小猫刚抱回来的几天,江厌辞在这样想着的。可是五六天之后,他的想法就有了变化。
因为月皊时时抱着那只猫,不仅醒着时逗着那只小猫笑,就连睡着了也要抱着那只猫——都不抱它了。
“我可以和它一起洗澡吗?”坐在窗下的月皊仰起小脸,抬起一眼明澈的眸子望着江厌辞,用认真的语气询问。
“不可以。”江厌辞声音发沉。
她只能和他一起洗澡,每一日。
“哼哼……”月皊轻轻软软地细哼了一声。她垂着眼睛望着怀里的小白猫,眉眼间显出几分失落来。
她满眼都是这只正往她身上爬的小猫,全然没有注意到立在身侧的江厌辞脸色在变差。
江厌辞盯着月皊,沉声开口:“江月皊。”
猛地听见江厌辞这样喊她,月皊懵了一下,茫然抬起眼睛,终于舍得将目光放在江厌辞身上。她努力回忆了一下,三郎上次这样喊她是什么时候?是为了什么?左右不是好事情。
“怎么了呀,三郎?”月皊蹙眉,她心里有一丢丢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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