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似乎也不会再有比现在更为安宁的时刻了,大敌已去,三大邪神只剩残缺的识潮犹在冰洋残喘,不成气候。今夜姐妹与道侣欢聚一堂,共饮佳酿,之后一直惩戒她的师尊也要散道重修,一雪前耻的机会已近在眼前。唯一棘手的,可能只是另一个世界渐渐僵死的地心之脑,但走到今天的她相信,没有什么困难是无法战胜的。
她紧抱着柔软的枕头,做了一个好梦。
梦里雪过春来,遍地青草,她与林守溪在风中放飞纸鸢,小禾、楚映婵、师尊、白祝在后面缓步跟着,有说有笑,更远处,时以娆也静立着看她,面容冷漠,眼神却是柔和。
风一浪浪地吹拂过去,像是抚摸着她肌肤的手,她一厢情愿地相信,这份美好可以天长地久。
突然。
风骤地变急。
纸鸢的线被狂风扯断。
她飞快地追了上去,却是怎么也追不上。天空暗沉了下来,雷电在云层后闪烁,隐有大雨要落下。
这,这是怎么了……慕师靖揉着自己酒后泛疼的脑袋,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要做噩梦了。她不想做噩梦,于是努力想从梦中醒来。
但她醒不过来。
接着,她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
慕师靖瞳孔骤缩。
「小姐?你…你还活着?」
她的身边,立着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黑裙少女。
黑裙少女侧过头,对她露出了微笑。
妩媚动人的笑。
「不,你不是小姐!你是什么东西?!」慕师靖立刻后撤,与她拉开了距离。
小姐淡然冷漠,处变不惊,怎么会露出这等迷乱苍生的笑?
「你不认识我了吗?」黑裙女子问。
「你……」
慕师靖心想这是什么噩梦,这般恐怖,难道是师尊的报复?也是,师尊胸怀虽大心眼却小,做这种缺德之事欺负她也不无可能。
反正是梦,她又有何惧。
眼前这个人,一定是师尊假扮的!
「我认识你!」慕师靖大喝。
「哦?」
黑裙少女露出吃惊之色,她清稚的语气透着一丝沧桑:「这么多年过去了,也难为你还记得我呢。」「你是我乖孙女,我当然记得!」慕师靖双手叉腰,想趁机占师尊便宜。
「……」
黑裙少女叹了口气:「看来你的确什么都忘了。」「有话直说,少和我故弄玄虚,在本小姐的梦里,我会怕你不成?」慕师靖气势汹汹。
「好,那我就不故弄玄虚了哦。」
黑裙少女笑意更浓。哐当!
雷霆炸过天空,霎时间暴雨如注,而这雨幕里,林守溪与众位仙子全部停滞不动。黑裙少女将手举向天空,抓住雷霆为刃,向停滞的人群走去,手起刀落之间,慕师靖挚爱的姐妹一个接着一个地裂开,倒在了雨地里,最后,林守溪也被贯穿了心脏,临死的目光交织着不甘与愤怒。
慕师靖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
「你住手!!」
她挥舞拳头,大吼着冲向这个与她一模一样的黑裙少女,黑裙少女转身,张开双臂抱向了她。
暴雨之中,仇恨与欢愉相撞,化作炽烈的拥抱。
「姐姐,她们都不是你的姐妹,你只能拥有我一个妹妹哦。」
黑裙少女的语气带着深入骨髓的占有之欲,她咬着慕师靖的耳朵,说:「我找你找的好辛苦呀。」
慕师靖猛地惊醒。
她睁开眼,胸口喘个不停。
她正躺在床上,身旁还躺了个白祝,林守溪与小禾正在换衣裳,似是准备出门,楚映婵很疲惫,与宫语一样睡的香甜。
刚刚的…
果然只是梦啊。
还好只是梦。
可是…怎么会有这么真实的梦?
慕师靖想象着梦里的画面,寒意从骨髓里透了出来,令她颤个不停。
她捏紧拳头,竭力冷静。
「师靖,你怎么醒这么早?」林守溪注意到了她。
「我…」
慕师靖双手握着,指关节绞的苍白,犹豫着要不要将噩梦说出口…是了,只是一个梦而已,不值得大惊小怪吧。
「本姑娘勤劳能干,每天都起的很早,有什么值得吃惊的倒是你们,大家都还在睡觉,你们鬼鬼崇崇要去哪里?」慕师靖反问。
「去圣壤殿,收服罪戒之剑。」小禾言简意赅。
「哦…」
慕师靖这才想起此事,问:「临走之前,不和师尊她们说一声吗?」
「你要是叫得醒你师尊,你来说。」小禾笑道。
「哼,我才不上当。」
慕师靖知道,若她将师尊吵醒,被教训的肯定又是她了。
「那你们路上小心哦,我再眯一会儿。」慕师靖挥了挥手。
林守溪与小禾一齐点头。
两人离开之后。慕师靖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起床,披上衣裙,追了出去……梦岂是无端做的,这一定预示着不祥,她还是决定与他们说一声。
「这丫头去做什么?」
楚映婵一边舒展着酸楚的娇躯,一边蹙眉低首,看着自己青络分明的嫩足,不悦道:「跑就跑,何必如此心急,还将我鞋子给穿走了。」
不多时。
林守溪与小禾就抵达了圣壤殿。
时以娆在圣壤殿的门口等待着他们。
「你怎么知道我们今日要来?」林守溪困惑。
「你们总会来的。」时以娆平静开口,不做解释。
显然,她已等候多时。
时以娆起身,淡敛莲袍,对着小禾柔施一礼,道:「以娆见过陛下。」
「时姐姐…」
小禾倒是有些局促,她连连摆手,说:「时姐姐何必与我客气,你才是我修道的领路人。」
「在外面,我永远是你姐姐,但在圣壤殿中,我是守殿神女,你是我的陛下。」时以娆说。
小禾却是不依:「我不管,下次你再这样喊,我就直接把你的嘴巴封住。」
这时。
叶清斋与凌青芦也来了。
「巫姑娘……」
两人见到巫幼禾,皆愣了愣。
小禾可不给这两个人好脸色看,她双臂环胸,冷冷道:「叫我陛下。」
时以娆也忍不住笑了笑,她取来剑一般的钥匙,亲自为小禾打开了厚重的殿门。
大殿在小禾面前敞开。
圣壤殿空阔浩大,绵延的红毯宛若开遍彼岸花的黄泉冥河,白银铸造的诸神之像拱出了流光绚丽的藻井,藻井之下是金铸的骸骨王座,王座嶙峋如崖,狰狞似煞,仿佛随时会化作活物,以威严的咆哮来嘲弄众生。只是王座终究是王座,没有君王居于其上,它的残酷之美显得如此孤单。
残存的六柄罪戒之剑斜插地上,赞佩之剑被司暮烟带去了真国,已被小禾毁灭,所以里面没有它的身影。
「封印解除之后,我收回了这六柄剑,这六柄剑形同活物,想要逃逸,我就将它们带到了圣壤殿,此殿之中,这六柄剑如逢天敌,不敢造次。」时以娆解释道。
「辛苦时姑娘了。」林守溪说。
「小事而已。」时以娆说。
小禾深吸口气。
她朝着罪戒之剑走去。
她目光扫过六把罪戒之剑,率先拿起了丰收之剑。丰收之剑封印的是皇帝的'怠惰'。
怠惰……
小禾将剑紧握,剑身寸寸崩裂。
与此同时,小禾双眸紧闭,意识与剑意碰撞在一起。
轰——
小禾的周围陡然黑了下来。
黑暗之中,她再次看到了皇帝的身影,琉璃瞳的皇帝孤零零地坐在王座上,有气无力地望着她,也不愿多说什么,只问了句:「才来?」
「百年之前,你的本体已被我杀死,你不必再负隅顽抗了。」小禾说。
「我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