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缔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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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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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宜珍不要这样……我们先好好说说话,行不行?”

    项宜掀起眼帘看向男人。

    谭廷只觉她的目光,柔和里夹着冰霜,柔和都是给旁人的,冰霜只给他。

    薄薄的中衣在谭廷一个晃神的工夫里,又落下些许,纤细脖颈下清晰的锁骨露了出来。

    可她似乎是无所谓一般,就那么静静坐着。

    暗含欢愉的新香在帐中盘旋。

    谭廷毫无欢愉可言,口中发苦的厉害,在妻子毫无情绪的脸色里,指尖轻颤地匆忙替她拢了衣裳,将她衣衫拉回到颈间,裹住肩头,遮住露在冷气里的锁骨。

    又要捋出衣带,替她好生系起来的时候,她才终于略略动了一下。

    项宜避开了他的手,见他无意照着赵氏的吩咐做事,便自己将衣带系了起来。

    谭廷顿了顿,又见她那中衣单薄,便从床边的绣墩上,将自己的罩衫拿了过来,想给她先披在肩上。

    只是罩衫刚拿过来,她就从一旁拿过了她自己的衣裳,穿在了身上。

    谭廷心下叹气,只得将他的罩衫又放了回去,这才听见她开了口。

    嗓音里一贯毫无情绪,“大爷要说什么?”

    谭廷能说什么,自然是杨木洪的事情。

    他将床边的小灯拨亮了一些,没再绕圈,直接道。

    “我今日说那番话,不是因为旁的,而是因为那杨木洪与谭氏与我有恩怨。宜珍你不知道,父亲的死与他那小人行径脱不开关系。”

    谭廷说了这话,便见妻子意外了一下,掀起眼帘看了过来。

    她这态度同方才再不一样,谭廷见她肯听,终于定了定神,在烛火的轻摇中,将父亲谭朝宽当年的调任和杨木洪所做的事情,俱都告诉了项宜。

    这件事情算不得秘密,但知晓内里情形的人并不多。

    而在那杨木洪辞官不知所终之后,谭廷也没有让谭家再谈论此事。

    项宜并不知道还有这层缘故,当下听了,着实愣了一阵。

    她只晓得谭廷的父亲是过度劳累,才染病身亡,没想到竟有杨木洪传播恶言在前,才导致谭廷父亲心神损耗、操劳过度。

    只是,杨木洪若是这样的小人,大哥又怎么会放心将江西舞弊案的证据都交给他?而他也确实一路奔波至此。

    要知道连大哥都在追捕下受了重伤,杨木洪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同知,对于他来说,此行如同舍命与陈氏等人较量。

    一个肯舍命为了庶族的翻身而奔波的人,真的会故意传播恶言,让庶族百姓用命与世族抵抗吗?

    项宜沉默思量,一时没有出声。

    她并不是不相信谭家大爷,只是这其中的矛盾着实无法解释。

    但站在谭家大爷的角度,她倒是可以理解他彼时所言的那番话。

    谭廷看了看妻子,见妻子神色似乎是缓和了一些,暗暗松了口气。

    “我道那杨木洪不值得宜珍相救,着实因为深知此人行径。”

    谭廷看着妻子,想起她心里更是在意她那义兄的,低声又道了一句。

    “哪怕此人眼下为令兄奔波,也不见得当真存有真心。”

    这话又令项宜默然沉思了一息。

    不管怎样,今日陈馥有都没有能顺利抓到杨木洪。

    项宜也是丧了父亲的人,她可以理解谭廷的心情,而这杨木洪的事情看起来并不简单,先按下再论不迟。

    项宜没再就此事言语了,只是顺着谭廷的话,轻轻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她终于有了肯定的态度,谭廷总算感到了这清冷房里的一丝暖意。

    只是想到她整整一日都避着自己,没有一点和缓的神情,甚至姨母让她做的事情,她也都照做。

    他知道她心里是不愿意的,可她却没有一点抗拒。

    她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谭廷抿着嘴去看妻子。

    项宜在他郁郁的眸色里微微侧了侧头。

    他无奈,莫名有些怕她下次又在这般情形下扯开了自己的衣带。

    只得道了一句,“我们先不急着要孩子,等你随我离了清崡再说,可好?”

    项宜在这话里没有回应,心下却掀起了一丝波澜。

    他就这么想将她带在身边吗

    她没有反对,谭廷越发松了口气。

    欢愉的香气浓重了起来,谭廷在那呛人的香气里,径直下床盖灭了那香,然后开了窗子,将这不合时宜的香味尽数通了出去。

    窗外的夜风将房中污浊的气息荡涤一清。

    项宜看了看窗边的男人,见他这才将窗子关了起来。

    接着,他又叫了水。

    项宜眼帘微微煽动,又在男人挺拔的背影上看了一息。

    仆从早就准备好了,假意的一番忙碌过后,房里才终于静了下来。

    项宜见男人这才回了帐中。

    两人相对静坐,项宜下意识不太自在,谭廷轻叹。

    不过这番终于是说清楚了。

    念及杨蓁今日着了凉,谭廷轻声叫了妻子。

    “睡觉吧,好吗?”

    不熟悉的香气退去,房中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安静,似乎安静里夹带着些许祥和。

    项宜轻轻点了点头。

    一直小心看着妻子的谭家大爷,才终于安了心。

    翌日杨蓁已经好了,项宜去秋照苑的时候,见她又活泼了起来,全无病态。

    赵氏许是知道了昨晚正房叫水的情形,今日一分也不让项宜忙碌,反而主动揽了几件差事料理,让项宜好生歇着。

    项宜不由有想到昨晚谭廷说的不急于子嗣的话。

    她垂眸默然

    因着赵氏的帮衬,项宜清闲了不少,她寻了萧观打听了一下,听说昨日陈馥有的人手没有来城中搜捕,放下心来。

    但想到昨日谭廷同她说起的杨木洪的事情,又觉得有必要跟大哥提个醒。

    她请了萧观帮忙。

    “萧护卫可否替我去书房同大爷说一声?”

    萧观苦笑。

    这若是旁人家的夫人,这等事情定然直接同自己的夫君说了。

    但他们这位夫人,轻易都不会来大爷在外院的书房。

    萧观怎能看不出来夫人待大爷的客气疏离,只好应下了这桩差事。

    只是他到了书房,就见大爷没什么好神色,可夫人托他的话他也不能不说,只能苦着脸上了前,把话说了。

    说完,见大爷脸色更加不好了,瞥了他一眼,仿佛是没听见一般,皱着眉继续着手里的事情。

    萧观被晾了足足一刻钟,才见大爷头都没抬,不耐地“嗯”了一声。

    萧观终于松了口气要走的时候,又听见大爷说了一句。

    “着意夫人的安危。”

    “是。”

    萧观连忙应下,陪同项宜去了一趟顾衍盛藏身的偏僻院落。

    小院一如往常,但秋鹰请项宜进了房门,才发现房中多了一人。

    此人年近半百,头发花白,满身的沧桑与仆仆风尘并在,脸色发黄,似乎还受了伤。

    项宜见了此人便晓得了他是谁,此人也在看到了项宜时,连忙同她行了礼。

    照理,他不必同项宜行什么礼。

    不过项宜也晓得,他行礼的人其实不是自己,而是清崡谭家。

    顾衍盛见杨木洪这般态度,也略感意外。

    从他昨日将杨木洪接应到清崡县城,这位老同知便有些神思恍惚。

    今次见了项宜这般,顾衍盛也禁不住笑问了一句。

    “听闻杨同知从前同谭氏先族长一道,在凤水一起做过事,难道同谭氏还有过交结?”

    杨同知见他问了,苦笑了起来。

    “不瞒道长,万万称不上结交。”

    他直言,“是老朽的一段恶缘”

    顾衍盛挑眉,项宜却并不避讳地向那杨同知看了过去。

    杨木洪念及往事,褶皱纵横的脸上露出了浓浓的悔意,他上前一步,到了项宜身前。

    “今次老朽既然来了清崡,便没有遮掩从前过错之意,我有封信,还请夫人务必转交给谭家大爷。”

    他说着,脸色肃然。

    “谭家可以不原谅于我,但是却不能不小心自身!”

    话音落地,项宜讶然。

    谭家书房。

    项宜一走,谭廷便禁不住去看外间的日头。

    他总觉得分明已经过了许久,可天上的日头似是被妖道施了妖术似得,半晌未动分毫。

    男人叫了正吉一声,“去把那绘了洋人的怀表拿来。”

    那物件据说比看日头精确许多

    但这话说了,他又道算了。

    那表中洋人妖里妖气,不看也罢。

    他道,“房中太闷,出去转转。”

    正吉不知大爷这都是些什么路数,只能跟着他转了转,自书房向外,没几步就转到了门前。

    可巧他们刚定下脚步,夫人和萧观回来了。

    正吉再抬头看自家大爷,只见大爷神色俱缓和了下来,似开春回暖的风一样。

    谭廷细细打量了自己夫人一眼,见她神色没有什么离开那地的不舍,反而有些急匆匆回家的样子,眸色又是一番柔和。

    不想她开口便道。

    “妾身可否与大爷往书房一叙?”

    书房叙话?

    这话一出,谭廷愣了一下。

    外院书房,正吉上了茶退了下去,项宜便将一封信放到了谭廷的书案上。

    “这是杨同知给大爷的信。”

    谭廷一听,眉头便皱了起来。

    谭家没有去报复那杨木洪,已经是仁至义尽,此人还敢再来清崡,还敢给他递信?

    谭廷见了便心生不耐。

    他一时间没有打开那信,只是皱着眉头盯了几息。

    项宜见状,也晓得他心有芥蒂,只是杨木洪所言着实令人想不到。

    她不由地又道了一句。

    “那杨同知心有悔意,他早就写好了这封信,是确有些事要同大爷讲明。不管他从前如何,大爷先看了信再说,可好?”

    她这态度同往日再不一样,谭廷见妻子如此,是再舍不得不给她这个面子。

    他心里虽觉得那杨木洪小人做派,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可还是打开了这封信。

    只是这么从头到尾地扫了一遍,谭廷一下就冷笑出了声。

    项宜见他冷笑起来,惊讶了一下。

    谭廷直接将信推给了她,“夫人看看,此人都说了些什么。”

    信不长,项宜没几息便看完了。

    除了杨木洪在信里对谭家的悔过,他只说了一桩事。

    那便是当年谭廷父亲谭朝宽的死,他认为并不是个偶然。

    彼时他虽然心中愤愤不平,但不至于要在那鼠疫的紧要时刻,挑起世庶争端,他比谁都希望庶族百姓能尽快得到救治。

    但却有人告诉他,京里来的药方有问题,更有几个最先吃了那药方的人,当真发病死了。

    眼看着那药方马上就要被谭朝宽普及开来,他只觉这是一场杀人害命的阴谋。当地的百姓信赖他出身寒门,他却不能眼看着他们被毒害死,于是连夜将新药方有毒的消息传了出去。

    他本无意直言这毒药方,是世族迫害庶族所为,但话传出去根本由不得他控制,成千上万的庶族百姓一下就闹了起来。

    他们都是些无依无靠的穷苦百姓,如何对抗的了占据这世间财富地位的世族,可谁又想就此葬送性命呢?

    当时百姓间转瞬恨意滔天,已经是杨木洪所不能控制的了。

    但他当时也有些红了眼,信了那些话,直到谭朝宽派兵前来镇压,又亲自带着人服用那新药方,证明无毒之后,才有些意识到此事不对。

    可鼠疫因为这一闹越发厉害了,他一时管不了许多,但等到鼠疫压下,他想要寻谭朝宽说清此事的时候,谭朝宽竟然也身中鼠疫,且一病不起,不日撒手人寰。

    杨木洪这才晓得他虽然也是世族出身,甚至还是一族之长,但却并不像很多人想象的那样,是迫害庶族的恶人,反而是个清明好官。

    这认知令杨木洪一时间悔不当初,可谭家人却再不肯听他所言,在他来了清崡之后,直接被谭家人打了出去。

    杨木洪深感愧疚,干脆辞官还家。

    就在他准备悔恨地过完这一生的时候,江西舞弊案需要人帮衬,顾衍盛的人寻到了他。

    他自然是要帮衬的,可却在这其中,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前来追杀他的人里,恰恰就有当初在他身边,暗中告诉他那药方有毒的人。

    而这个人,他仔细分辨了一番,竟就是凤岭陈氏的人

    项宜把信看完,未觉有任何不妥。

    那杨同知确实传播了假的言论,这一点谁都没有否认,可他如今发现这件事有人从中作梗,而这人正是凤岭陈氏的人。

    换句话说,彼时要害谭家的,其实就是凤岭陈氏或者其他更多深藏不露的人。

    但她看向冷笑连连的谭家大爷,一时不明白他为何冷笑。

    直到谭廷拿过信,叫了她一声。

    “宜珍觉得这信上所言是真的吗?”

    项宜没有急着开口,看向了他。

    谭廷指尖点在了“凤岭陈氏”四个字上,忍不住嗤笑摇了头。

    “就这么巧,在那杨木洪被凤岭陈氏的人围困清崡的时候,他告诉我当年他的所作所为,其实是凤岭陈氏的人故意诱他为之。当真这般巧吗?”

    他顿了一下,脸上嘲意更重。

    “还是说,他就是想借这般说辞,让我在陈氏手中帮他们脱逃?凤岭陈氏是不怎么样,但他杨木洪此举,又是什么作为?!”

    他一口气冷笑着说完了这番话,房中倏然寂静无声。

    项宜默了一息,看向那封信。

    半晌,她问了一句。

    “大爷觉得,杨木洪信中所言非真?”

    谭廷无奈地看了过来。

    “宜珍,这不是很明显了吗?那杨木洪还是从前的小人做派,半分都没变!”

    可叹,他父亲就是被这样的小人害死

    书房里越发寂静,庭院里时不时的鸟鸣都没了踪影。

    只是这个时候,项宜嗓音极低地问了他两句话。

    “大爷有没有想过杨木洪所言,其实是真的?”

    她微顿。

    “而寒门庶族出身的官员,并非尽是德行有差的小人?”

    轻飘飘的两句话落了下来。

    约莫有几息,书房里静到落针可闻。

    谭廷在她的问话里,想说什么,却一时间没有开口。

    而项宜却在他一瞬的犹豫里,隐约明白了他的答案。

    她垂了垂头,明白了他的立场。

    他能做到中立已是不易了。

    若之后,大哥与杨同知被那陈馥有抓捕陷入困境,她也只会豁出她自己,而与他就此分割清楚,不会令他为难。

    项宜念及此,反而觉得这般没什么不好。

    本就是,世庶有别啊

    此时,恰有族人有事请示宗子,正吉前来小声禀报。

    项宜同他行了一礼。

    “妾身先回正院了。”

    “宜珍”

    谭廷一怔,上前欲留她。

    只是伸出手去,只触及她方才站立处的凉凉气息。

    她已转身离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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